1995年對徐克來說可算是失望的一年。當年他所執導的三部電影，除了賀歲片《金玉滿堂》之外，另外兩部的票房表現都相當令人失望。其中一部電影，就是今天要談談的《刀》。
《刀》是徐克向《獨臂刀》致敬的作品 (《獨臂刀》是張徹1967年的作品。此片不但令張徹號稱「百萬導演」，更開創了武俠片歷史中所謂「新武俠」時代的降臨。)。因此，《刀》的故事架構和《獨臂刀》也非常相似，兩部電影亦充滿男性的剛陽味道。
除了向《獨臂刀》致敬，《刀》也是徐克又一次挑戰自己的作品。不停進行的廝殺，不斷變化的情感，不曾減退的仇恨，電影呈現出一個詭異迷離，殘酷可怕的「江湖」世界。《刀》是一部歇斯底里的男性電影，
不易入口。但投入了那個迷離可怕的世界，實在很難走出來！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spoiler alert！！劇透時間！！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在一個不明的時代，有一間鑄劍廠叫煉鋒號。煉鋒號的老闆(兼任師傅) (惠天賜飾) 有一養子定安 (趙文卓飾)，及女兒小玲 (桑妮飾)。定安並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，只一直默默跟隨養父在煉鋒號工作。
有一天，定安跟他的同僚鐵頭 (陳豪飾)到市集送貨。定安買了一個十字架作護身符。送貨途中，一個和尚眼見有人強捉婦女，在正義感驅使下出手打敗了部份壞人。過了不久，壞人決定報復，伏擊行進小巷的和尚，殺死了和尚。
鐵頭見到和尚被殺，憤怒之下大喊要為和尚報仇。 回廠途中，兩人被一個神秘妓女 (周嘉玲飾) 吸引住。她拋下一個藤球，兩人亦被她吸引住。
回到刀廠，老闆發現鐵頭想和同僚去為和尚報仇，責罵他們為甚麼要出去「撩事鬥非」，更以藤條痛打他們以示懲戒。在祭刀儀式上，老闆宣布定安為接班人。眾人不服，意圖作反使師傅收回決定。
當晚，小玲和嬤嬤在房談及定安父親。定安在門外聽到，立刻強迫小玲說出真相。原來定安的父親姓黎，當年和師傅一同遇上馬賊。定安父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，叫師傅帶著定安逃走，自己則被一個身上畫滿紋身的男人殺死。
定安得悉之後，騎馬離開刀廠。不懂武功的小玲在尋找定安途中，遇上同一班賊。在附近的定安聽到小玲的掙扎聲，及時趕到意圖救出小玲。雙拳難敵四掌，定安被賊人砍去右手，更誤墮懸崖。鐵頭帶著刀廠兄弟趕到現場，雖然救回小玲，但卻找不到定安……
定安被一小女孩所救。為了生計，定安雖然只剩下左手，但仍然到市集工作。一天，定安看到那個畫滿紋身的男人…… 另一方面，鐵頭見到小玲如此頹廢，就拉她出門一同尋找定安……
一群蠻族破壞小女孩的屋子，令定安心中的仇恨愈多。有一日，她在小屋找到一本書，定安發現是一本刀譜，隨即把書收起來，日夜苦練刀法。但書只剩下一半，令定安相當煩惱。
一天夜晚，定安忽然由心而發，習成了絕世的獨臂刀法。
鐵頭在鬧市中救走之前見到的神秘妓女，將她帶回旅館。到了半夜，小玲聽到叫喊聲，原來是鐵頭跟那個神秘妓女做愛。小玲由此明白，鐵頭所喜歡的是那個神秘妓女，而非她。蠻族回到小屋，懂武功的定安這次以一敵百，嚇得蠻族成員落荒而逃。不服氣的蠻族首領 (謝天華飾)，用錢請馬賊首領—— 飛龍 (熊欣欣飾演) 去殺死定安，還有煉鋒號上上下下。定安擊退蠻族的事跡，令很多群眾聚集在小屋門外，希望能夠引見他們口中的「大俠」。定安和小孩偷偷離開小屋，入住市集裏某間客棧。
小玲跟神秘女人交談，神秘女人的經歷令小玲不禁回想，到底她是不是真正喜歡鐵頭和定安兩人。蠻族忽然襲擊市集，一片混亂當中，神秘女人被定安錯手打死。小玲被蠻族挾持，結果一蒙面人出現，救走小玲。鐵頭趕到現場，蒙面人將小玲交給鐵頭，亦將一個十字架交給鐵頭。看到十字架，鐵頭認定蒙面人就是定安。
蠻族化身富有人家的子弟，以求助為名進入煉鋒號。老闆不諳蠻族的詭計，允許蠻族入內，結果蠻族跟刀廠兄弟大打出手。飛龍趕到刀廠，跟刀廠老闆對打，令老闆身受重傷，退到廠外一條街上。定安來到街上，遇上那個身上畫滿紋身的男人。原來那個身上畫滿紋身的男人，原來就是馬賊首領 —— 飛龍。定安跟飛龍大戰一場，最後殺死了飛龍。
飛龍已死，仇恨已報。但是，定安和鐵頭都離開了小玲。 從此，小玲就一個人住在刀廠。江湖是甚麼？她始終不了解。她只是一心等候她心中最喜歡的人回來找她……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完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眾所週知，徐克是一位勇於挑戰的導演。由《新蜀山劍俠》挑戰電腦和鋼絲特技的結合，到《黃飛鴻》挑戰黃飛鴻這個昔日經典人物的形象，徐克從來都讓觀眾讚嘆他驚人的創作力。而在《刀》裡面，他嘗試創造出一個讓人難忘的江湖世界，帶出江湖兇惡人心難測的意境，亦嘗試為一個有缺憾的英雄，拍出和以往作品一樣驚心動魄的武打場面。
雖然《刀》的故事是傳統的「復仇」劇情，但卻並非只講述主角復仇的過程，而是在於展現一個混亂而複雜的「江湖」。故事裡面的「江湖」，每個人都似乎對彼此有很大怨氣，無時無刻都想殺死對方。人要在江湖裡生存，就要狠勁地憑個人實力殺出一條血路。「江湖人」必要的自私，令英雄俠士變成幻想般的概念，正義變成難以依靠的價值。「江湖」，似乎就是一個互相買賣，以代價換取利益之地。
一個如此黑暗暴力的江湖，故事亦並非單靠主角復仇的劇情就能將之講述。徐克使出的招數，很有效法王家衛的味道。記得王家衛的《重慶森林》和《墮落天使》裡面，不同故事的劇情都不長 (有些甚至是非常短)。但在劇情繼續進行當中，電影都加插大量獨白，讓戲中人物抒發自己的情感，令時空短暫的故事，變成一個深入人物內心，了解人物內心變化的旅程。《刀》同樣以加插獨白的方式去豐富相關角色的資料，也從中讓故事表達其對江湖，對人性的思考。
但和《重慶森林》不同的是，《刀》的獨白都交給一個角色——小玲。小玲的獨白，令故事能夠從她的視點去了解「江湖」，並穿插於復仇的劇情，和她對江湖的理解之間。《刀》將獨白交給小玲，由一個女性的角度去看一個屬於男性的世界，一方面是以她感性的特質，去看江湖這個充滿感性的世界；另一方面則以她不懂「江湖」的單純背景，去看一個結構成熟的「江湖」世界。因為有她的觀點，故事所呈現的「江湖」就不只是動作上的暴力兇殘，更有「江湖」裡面變幻莫測的人性發展，甚至論及「江湖」作為人與人之間互相交易的平台之本質。
但和《重慶森林》不同的是，《刀》的獨白都交給一個角色——小玲。小玲的獨白，令故事能夠從她的視點去了解「江湖」，並穿插於復仇的劇情，和她對江湖的理解之間。《刀》將獨白交給小玲，由一個女性的角度去看一個屬於男性的世界，一方面是以她感性的特質，去看江湖這個充滿感性的世界；另一方面則以她不懂「江湖」的單純背景，去看一個結構成熟的「江湖」世界。因為有她的觀點，故事所呈現的「江湖」就不只是動作上的暴力兇殘，更有「江湖」裡面變幻莫測的人性發展，甚至論及「江湖」作為人與人之間互相交易的平台之本質。
有評論認為，如此的鋪排突顯出電影的性別失衡，我反倒覺得這提供了一個絕妙的男女平衡。傳統而言，「江湖」是男人的世界，我們甚少認為女人也會踏入「江湖」這一個幻想般的世界。我同意電影的獨白，更多是「導演如何看小玲如何看江湖」的概念之投射。但小玲的獨白所表達的感受，又有否因此變得不像一個傳統女性的看法？我認為沒有。而小玲的獨白之存在，製造了必要的女性聲音，將非常陽剛的「江湖」塑造成一個有女有男的世界。平衡，不一定是一半一半的比例。「江湖」一向都是一個男性化的概念，強行要求將之變成男女均等，並不合理。
深澀難解的信息，令《刀》成為徐克其中一部思想最豐富的作品。為了表達這些信息，故事的主要劇情亦以零碎的鋪排，以騰出一定的空間。從殺氣騰騰的飛龍；到滿腔怒火，在理智和失控之間徘徊的定安；再到半醉半醒，猶如看透世事的神秘妓女看，《刀》對人物形象的刻畫保持了徐克一貫的鮮明。故事由始到終都滲透一種非常苦澀，憤怒的氣氛 (可能是徐克對自己的創作在票房上並不如意的投射)，代表普通觀眾要投入《刀》的世界並非易事。我認為，《刀》如果作為一個普通的武俠故事，絕非優異之作。《刀》的故事所投射出那種歇斯底里的暴躁，對普通觀眾而言是難以消化。再加上零碎的敘事，以及難以清楚理解的信息，更加令普通觀眾感到百思不得其解。我個人則比較欣賞那種強烈的歇斯底里之氣氛，亦因而覺得《刀》不算是一個講得很「爛」的故事。
武打場面對武俠片的重要性，實在不必多提。《刀》作為武俠片，其武打場面也非常驚心動魄，讓人印象難忘。故事裡面定安的「獨臂刀法」，猶如無招式般的奇怪招式，有如龍捲風一般旋轉的姿態，不但將「快」一字體現，更令他打鬥時的姿態充滿侵略性。這跟他一直累積的仇恨得到爆發的心理狀態，有一種不謀而合的感覺。歹角飛龍的武打設計，就以快如閃電的刀法，加上機關處處的刀具，展現一種殺氣騰騰的姿態，和角色的性格非常吻合。
《刀》的武術設計，不重門路功夫，更不重招式套路，反而著重移動於武打的重要性。從電影初段和尚力敵眾賊中，和尚使出的摔技和棍法；到飛龍跟定安對打的時候，雙方又依賴移動和步法去尋找攻擊對手的機會。移動速度的快慢，步法的準確與否，也許正正就是飛龍口中「手快手慢」的關鍵所在。所以當故事說「手快手慢」正是「江湖」定輸贏的關鍵，電影的武打場面也以人物的移動作為動作設計的主要元素。重移動速度的武術設計，再配合極快的節奏，與「快慢定輸贏」，「一招定生死」的江湖規矩非常合襯。如此風格，當然亦做就出驚心動魄的動作場面。
除了武打動作的設計，影像風格也為動作場面帶來莫大的影響。《刀》的影像色調偏向暗淡，暴力場面血腥而真實，處處帶出一種灰暗暴燥的感覺，亦令每一場武打給人莫大的視覺衝擊。多而密的鏡頭剪接，刁鑽的鏡頭位置，加上手提攝影機帶出的搖晃感，雖然令不少動作變得迷糊，令觀眾看得不算非常清楚。但電影的武打場面之節奏亦因此而加快，每一個動作都出現得更加突然，稍微帶出了人物之間生死相搏的危險，令觀眾感到喘不過氣。當然，《刀》那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姿態，也是超越了當時港產武俠片主要維持的水平。將此加上電影所使用，對暴力本身之血腥程度的處理手法 (例如刀傷的流血等等， 多數港產片因為顧及市場的看法，不會過分渲染暴力場面的流血情況，)， 電影的動作場面亦因而顯得較為殘酷，對觀眾的接受程度也起了一定挑戰
(但又遠遠未到 《力王》那種因為堅持暴力而變成三級片的程度)。
其實，讓人喘不過氣的生死相搏，正是九十年代港產古裝武俠片的特色之一。《刀》出現之時，也正是九十年代港產武俠片息微的時候。九十年代的港產古裝武俠片，正正以華麗精彩的打鬥，加上英雄處處的「江湖」世界，令不少觀眾如痴如醉。 徐克在那個時候，推出《刀》這部刻畫另類「江湖」之餘，又以回歸原始的手法炮製出一幕幕驚人的武打場面的電影，也頗有對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潮流作一個收結的意味。
《刀》是一部非常反常態的古裝武俠片。處處淌血的暴力場面，色調灰暗的畫面，違反傳統印象的江湖面貌，對江湖的「胡思亂想」，到電影整體對觀眾的適應能力之考驗，都證明《刀》並非一部容易入口的電影。但如此同時，《刀》擁有強烈的風格，大膽的影像設計，非常另類的動作場面，使我覺得它是云云港產武俠片之中，又一部滄海遺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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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刀 The blade》－ 是非全憑實力，公道不在人心！ (這篇對《刀》的影像風格有更好描述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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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注：
登, 徒, 朗, 天, & Teo, S. (1997).《刀》.In 1995 香港電影回顧 (p. 106 - 110). 香港: 香港電影評論學會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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